文/蔡暄民 皇上的仪仗拥着乾隆的替身已经离开扬州界域,往苏州方向而去,送行的大小官员齐刷刷的匍匐在地,恭敬地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其实,乾隆和江春、曹侍郎、柴老先生一行四人,微服来到仪仗不远处的运河码头。扬州到姑苏走水路快则六天慢则七天。江春早吩咐手下备好一条油碧客船,装点得惬意而温馨,舱内榻明净几,光可鉴人的舱板上铺着苏绣的锦缎软垫和靠枕,前舱中央置一张苏作工的红木小方桌,四周围着四把舒适的小靠椅,方桌中央已放好乾隆闲暇时爱吃的江南小食。也是曹侍郎精心安排的,四杯采自洞庭湖西山岛的明前碧螺春,沉在西洋进贡的白玻璃杯底。乾隆端起茶杯,深情地望着杯中的新芽,像是自语又像是考问诸位“此乃本地名茶碧螺春,知道此名是何方高人取的吗?”江春不解地望望曹侍郎,曹侍郎摇摇头,茫然地看看柴老,柴老本不想回答,怕争了两位的面子。 “但说无妨!”乾隆鼓励道。柴老这才缓缓道:“说是太上皇(指康熙)三次南巡至此,每每由巡抚宋荦大人接驾,当时宋大人用洞庭的名茶‘吓死人’招待太上皇,太上皇品尝后赞许有加,但觉得名字实在不雅,于是看着一朵朵沉在杯底螺髻花似的嫩芽,灵感一现,取名为碧螺春。” “柴老先生真是无所不知啊!”乾隆不由得朗声赞道。随后起身踱出船舱,展个懒腰,长长地舒口气,相随三人也相继钻出舱来,都显得满腹轻松的样子,放眼两岸欣欣向荣的春景,乾隆心头更升起盛世繁荣的满足感,“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啊!”他心里吟哦着。蓦地,一对毛色油亮的喜鹊,不知从哪儿飞来,齐刷地落在舱顶上,叽叽喳喳地对语着,曹侍郎抢先恭贺道“万岁爷一到,喜鹊迎驾,好兆头啊。”“它恭贺朕得了一位好老师呵。”乾隆脱口感叹道!柴老连声说“不敢不敢”! 人一高兴,话自然也多了。乾隆兴致高昂,谈兴正浓:“朕问柴老先生,吴越同为千年故国,同处山丰水美的灵秀之地,为何越地有窑名扬四海,特别是唐五代的越窑秘色瓷,甲天下而盖古今?那灵动的艾叶绿色,那无纹的油脂似温润的釉面,常使朕爱不释手。为何吴地未产如此动人的窑器啊?”乾隆佯作不知,其实也在考考柴先生,柴老欠欠身,颇为恭敬地说“吴地也有御窑啊!那就是名扬四海的苏窑金砖!” “朕愿闻其详!”乾隆露出颇感兴趣的笑容。“据明史记载,”柴老喝一口龙井,像是为自己壮壮胆,慢声细语道“明朱棣迁都京城,传旨寻觅铺设宫中地面的砖块,经多方查找,发现苏州陆慕砖质地细密,断之无孔,敲之发出叮叮的金属之声,后一打听,制作一块方砖的时间最少两年,真是精益求精,丝毫马虎不得!于是就赐它为御窑,专贡京城宫中所用。因京与金同音,后称为金砖,眼下有一块金砖一寸金之说,足见它的昂贵”!那除了铺地还有什么用处呢?“曹侍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块铺地的砖还有那值钱! “好像柴兄厅堂……”江春本想说柴兄厅堂铺的应该都是金砖,话没全出口,被柴老在桌下踩踩脚背止住了,于是话锋一转,笑道“也没能用上京砖吧?”“是是,不敢僭越,不敢僭越!”他说时心呯呯的直跳,真为自己捏了把汗。“无妨,朕赐你金砖铺地!哈哈”乾隆挺直腰杆,朗声笑道“只有京砖铺地才能承受得了先生的那些宝贝啊!”柴老这才放下心来!柴老接过曹侍郎话题,继续道:“京砖非但可以铺宫中之地,也是上等的发墨材料,做成巨型砖砚,冬天注水不会成冰,夏季呵气凝露,即使无水也能出墨,挥写擘窠大字是最理想的文房佳器。”“呵!朕又长见识了。”乾隆眨巴着眼睛像在回味。“还有,”柴老清清嗓子,接着“把它架成小桌子,临帖练书最好不过,胜过上等宣纸,且不用醮墨,只要醮清水书之,随写随干,反复书写,不亦悦乎!”“绝,绝!”乾隆竖起大拇指,啧啧啧连声。 一路畅谈颇欢,从古窑谈到书画,又从书画聊到竹木牙雕、青铜古玉,上至夏商周三代,下到宋元明,几乎无不涉猎,六天时日不知不觉间随欸乃声中悄然逝去了。舱外传来声声鸡鸣,江春推启船篷,发现天边已露出鱼肚白色,月明星稀中,一幢峩巍的塔影高耸着,隐约又传来几声袅袅的钟声。 船娘发现舱内的响动声,知道客人醒了,于是软绵绵地唱道“介嘛子姑苏到了,前面就是寒山古寺。”(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