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航

Kill time，英语里非常有意思的一个词组。有意思之处在于，如果你按照字面意思直译，是“杀死时间”，给人以刀锋凛凛、杀意纵横之感；可如果放在具体语境里意译，则是“消磨时间”，给人的感觉是轻描淡写，轻松惬意。同一个词组，大异其趣。

时间，正是现代人最宝贵而稀缺的资产。叹一声“流年似水”未免有点粗疏和消极，我们开始追问“时间都去哪儿了”。时间都去哪儿了，对于各种科技公司、互联网公司、内容生产公司来说，这是一个严肃的技术问题。用户在平台上逗留的平均时间多长，重复使用的用户有多少，新用户注册若干时间后的留存比例多大……这些都是KPI要进行细致考核的指标，也是公司生存与发展的生命线。

参照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的说法，这事实上涉及一种权力的“微观物理学”。科技公司、互联网公司、内容生产公司事实上也在追求一种“权力”——宰制用户时间的权力。这种权力不是一种显赫张扬的权力，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权力，它们通过各种巧妙的产品和技术设计，对用户进行“规训”，在无意识中占据用户的时间。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如果李白的诗句描绘一种侠客的理想境界，那么互联网公司的理想境界也与此类似：悄无声息地占据你的时间，不仅不会使你感到痛苦，反而令你甘之如饴，然后赚得盆满钵满。

近日微信创始人张小龙的内部讲话里，又重申了一遍他的观点：好的工具就不应该黏住人，而应该帮助用户非常高效率地完成任务，而不是说用完了还要拿到手里玩一会儿、多用一会儿。在笔者看来，这多少有点“打左灯向右转”之嫌。参照张小龙的标准，现在的微信一定不是一个好工具。因为微信的很多产品逻辑与节约时间的理念都背道而驰，从朋友圈到公众号，从打车、旅行、购物、餐饮等第三方服务的接入，到微信企业号和企业微信的推出，无不体现出占据更多用户时间的意图。也正是微信不缺占据用户时间的能力，才给了张小龙说出上述话的底气。

为时间而焦虑者大有人在。自媒体创业“教父”罗振宇就参考国民总收入GNP（Gross National Product，简称GNP），提出了一个“国民总时间”概念，简称GNT(Gross National Time)。当人口红利消失，那么“国民总时间”也是给定的了，争夺用户时间成了一场零和博弈，给你的时间多了给别人的就少了。这或许可以解释科技公司、互联网公司、内容生产公司的焦灼，他们必须面对一场有关时间的战争。这是一场海陆空的立体战争，和一个手机APP争夺时间的，可能是一部电影，可能是一个电视节目，也可能是一款游戏。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所有加入战局的人都必须咬碎钢牙，浴血冲杀。

他们终于得到了我们的时间。我们的时间，也被他们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