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伟

“江南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当下，能引起地域之争的不仅有豆花，还有烧卖（麦）、茴香等。差异无处不在，有些细微，需要睁大眼睛才能看到；有些显著，任谁都能说出一二；有些中庸，无对无错，就算争到地老天荒，也是徒劳；有些执着，只有在固定场合才能分出输赢。淮河以北，长江以南，水土不同，风俗各异，不管是吃喝琐事，还是婚丧大礼，都是天壤之别。

先说遣词造句，虽然同属汉语语系，可方言口语所形成的鸿沟却历历可见。北方把鲁莽之人，叫作“二节梁”或“二”，也有叫“愣头青”的，江南则称为“痴头痴脑”或“十三点”，“痴”字十三笔，“十三点”还是“痴”的意思；北方称虾子为“马虾”，意为像骡马那样欢蹦乱跳，江南则叫“弯簪”，弯曲如簪子，因形起意，生动别致；类似的还有长嘴水壶，江南称为“水屌”，倒水时如同男人撒尿，即使有书面的“铫”字相对应，也无人愿去理会。北方把感冒叫作“发烧”，江南则称为“发寒热”，听起来颇为文雅；北方把处世中庸叫作“和稀泥”，江南则叫“捣（淘）糨糊”；北方把走街串巷的小生意人叫作“杂货挑”，江南则称为“货郎担”；就连普通的白面“馒头”，一到江南，也入乡随俗地变成了“刀切”；至于“陀螺”，在江南的名字更滑稽，被称为“贱骨头”，意为不拿鞭子抽就不肯动弹……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意思相同，叫法却千差万别，难怪历朝历代都有通行的官话，否则，只能以形传意了。

语言属于明面上的东西，容易辨别，若说起生活细节，不留心则极难发现。在北方，人们洗脸是直接撩水扑脸或以香皂敷面，揉搓干净后再用毛巾擦干；在江南，是先把毛巾浸润透彻，然后一点点地在脸上搓，虽然都离不开毛巾，用法却不尽相同。男人小便，北方一般是松开腰带；江南则直接从裤子前脸的拉链中进出。吃面也有不同，北方的人们多是嘴巴大张，将面条一根根或一团团挑入，使劲嚼；江南的人们是先伸出舌头，将面条放在舌头上，再把舌头缩回，缓缓咬；北方吃相粗犷，江南则比较矜持。生活上的差异还有很多，比如，江南女人热衷于做管家婆，喜欢支应家庭收支，有“男人是个耙子，女人是个匣子”的说法；北方女人则更愿意当“甩手掌柜”，大小事务，包括钱财，全部交由男人打理。南方与北方在生活细节上的差异无法一一而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都是以方便实用为原则。

饮食是个大项，南北差异更显著，不说菜系，不言酒水，那些是大学问，只说食材和制作方法这些细枝末节的。尚未成熟的黄豆荚，在江南被称作“毛豆结”，将两端剪去，加上蒜泥爆炒，入口后一边吮吸一边吐皮，常被视为应季节的美味；也有剥壳去皮，与茭白、肉丝等相拌炒食。北方盛产黄豆，这样的吃法却闻所未闻。这还不算，几粒毛豆，还造就了一个女人的苦难，若不是为了剥豆，阿毛就不会被狼衔去，祥林嫂的悲惨境遇也就无从谈起。南瓜藤也是江南的一道名菜，依然是蒜泥爆炒的通行做法，但在北方，即便南瓜藤长至枯黄，也绝少有人问津。再说生食，北方生食的蔬菜品种众多，韭菜、白菜、黄瓜、西红柿、洋葱、辣椒等，都可生吃，一到夏天，或调或拌，或泡或腌，做的吃的不亦乐乎，但江南没有这样的生猛吃法，就连用来增味的蒜泥，也多是熟制。江南可生吃的食物有一种倒是别致，就是“醉虾”，以酒水等佐料将虾腌至半晕，入嘴，尚能蹦跳，口感极为鲜美，但在北方人看来，这却是一道十分另类的菜品。

南船北马，九州通衢，地域环境的不同生发出众多的差异，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哪个是好？哪个是劣？若让我评判，既无对错，也无优劣，适合的就是最好的，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衣帽鞋袜，若再扩展之，也包括你追寻或追寻你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