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李志平 杨勇

记者 钟韡 文/摄

上周起，在杭州乐园被父亲遗弃的小男孩“小蘑菇”引发了全城关注（详见本报3月13日至昨日的连续报道）。

这两天，“小蘑菇”的爷爷及亲生父母先后到达萧山。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应是一家团圆的感人场面，竟成了“夫妻相见如陌路，母子对面不相认”的苦情戏。

也正是这一与想象反差极大的现实，揭开了“小蘑菇”被遗弃的来龙去脉——一切错误的根源，或许就在“家”这个字上。

身世坎坷 有家还似无家

3月14日中午，“小蘑菇”的爷爷徐先生从香港赶到了萧山区城厢派出所，见到了自己的孙子，并向民警表达了谢意。

“我是从网上看到孙子的新闻，知道这些天都是你们在照顾我的孙子。”随后，徐先生向民警说起了“小蘑菇”的坎坷身世。

徐先生的儿子徐某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今年5岁，小儿子就是“小蘑菇”，今年4岁。徐某和妻子三年多前便分居，直到今年2月份，法院判决两人解除婚姻关系，两个儿子都判由徐某抚养。至此，徐某的前妻便很少过问孩子的事情。

另一方面，由于“小蘑菇”属于计划外生育，至今未能在公安部门上户口，因此，在他被发现之初，萧山警方也无法通过系统查实他的真实身份。

徐先生和老伴早年间从江西南昌移居香港，如今，老夫妻都已经是香港居民。由于儿子徐某收入不稳定，两个孩子出生没多久便长年寄宿在亲戚家，生活费用则由爷爷奶奶包办。因此，身在香港的徐家二老过得并不轻松，徐先生一个人要打两份工，每月要寄出数千元的抚养费，他的老伴也长年上着夜班。

长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小蘑菇”自幼缺乏其他同龄孩子所享受的父母关爱。“小蘑菇”的额头、手臂上，有几处不小的疤痕，都是他玩耍时不小心弄伤的。而当民警问起关于爸爸妈妈的情况时，“小蘑菇”对这两个名词似乎没有什么概念，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今年春节期间，“小蘑菇”因为调皮，在亲戚家里放了一把火，烧坏了东西，徐先生迫于无奈，将他接出了亲戚家。2月28日，徐先生要回香港了，便把孙子交到儿子手上。他没有想到，才过了十来天，便闹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我是真想教训他一顿。”说起儿子，徐先生很是气愤。

尴尬相见 “你不是我妈妈”

昨天下午1点多，“小蘑菇”的妈妈胡女士与爸爸徐某先后到达萧山区公安分局巡特警大队。民警分别安排他们与孩子单独见面。胡女士说，她与徐某分居多年，目前已经离异，再无见面必要。

胡女士走进房间前，“小蘑菇”正在独自玩着玩具，他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妈妈了。

“宝贝……”胡女士喊了一声，伸手要去抱儿子。

没想到，“小蘑菇”非常抵触，弱小的身体不断扭动，试图挣脱妈妈的双臂，嘴里轻声说：“你不是我妈妈。”

挣开妈妈的拥抱后，“小蘑菇”跑到旁边的会议室，拍起篮球来。不一会儿，他又蹦跶到民警阿姨的怀里，啵地亲了阿姨一口。

胡女士的表情起初有些尴尬，说话间便泣不成声：“小孩子是无辜的，谁都不可以把他丢掉。自己的亲生骨肉，再怎么样也不能丢……”

胡女士说，法院把孩子判给了前夫，她自己目前没有稳定的收入和固定的住所，暂时没有能力抚养孩子。同时，她感谢社会热心人士对孩子的关心。说着说着，胡女士对着媒体的镜头，当场跪了下来……

“精心考虑” 换来刑事拘留

昨天下午，“小蘑菇”的爸爸徐某也现身了。这个31岁的男人留着一头红棕色卷发，脸上透着与而立之年极不相称的稚气。

为什么会把孩子单独留在杭州乐园？徐某说，这是他“精心考虑”过的。

就在本月，徐某来到浙江，想处理与现任女友的感情问题。“我想处理一些事情，要是处理好的话，我也不会把孩子扔在那里。”徐某的话在旁人听来，毫无逻辑性可言。

徐某说，他与女友见面后大吵一架，情绪失控，加上近来生意亏损，甚至萌生自杀的念头。“带着他（儿子）的话，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于是，3月11日上午，他将孩子带到杭州乐园，随后以“买东西”为由，将行李箱交给孩子后独自离去。

“杭州乐园人多，监控也多，我儿子很听话，我让他在那里等着，肯定会有好心人带他走的。”徐某这样解释当天他抛弃“小蘑菇”的行为，但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父亲该说的。

之后几天中，徐某特别留意了关于儿子的报道。“小蘑菇”的照片不断在网络上被转发，徐某内心虽有波澜，却始终选择“按兵不动”。

直到前天晚上，迫于压力的徐某突然主动致电萧山警方投案自首。同时，他专门发布了一条致歉微博：

我向广大的人民群众道歉、向杭州乐园的工作人员道歉、向民警同志们道歉、向心系此事的各界人士道歉！其中的曲折，一言两语无法在此诉说，我只能说我错得太离谱了，希望大家能够为了孩子的以后着想，请不要再转发孩子相片了，请求你们了！我会尽快去把孩子接回来的！

目前，“小蘑菇”被爷爷徐先生接走暂时抚养，而徐某因涉嫌遗弃罪，已被萧山警方依法刑事拘留。

心理帮辅 愿孩子重沐阳光

法·理

离异家庭的孩子受伤害较大

社会组织应多加关照

记者 黄洪连

全国维护妇女儿童权益先进个人、浙江中铭律师事务所副主任苏迪亚昨天看到“小蘑菇”的父母已经被找到一事后表示，从目前的消息来看，徐某的行为确实已经涉嫌遗弃罪。根据刑法，遗弃罪若成立，他可能被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苏律师说，撇开犯罪不谈，单从民法上来讲，作为一个父亲，有对子女的监护职责、抚养义务，而徐某的做法已经违反了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相关规定。

《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十条规定：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创造良好、和睦的家庭环境，依法履行对未成年人的监护职责和抚养义务。禁止对未成年人实施家庭暴力，禁止虐待、遗弃未成年人，禁止溺婴和其他残害婴儿的行为，不得歧视女性未成年人或者有残疾的未成年人。

苏律师说，现有立法对婚姻家庭中父母离异后子女的抚养和监护问题有一定缺陷，单亲家庭的孩子教育不像圆满家庭那么完备。

“特别是孩子判归或者协议由父母其中一方抚养时，获得抚养权的一方未必就是最爱孩子的一方，可能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苏律师说，他办理过的一些离婚案件中，出现过父母一方因希望多分拆迁补偿款而力夺孩子抚养权的情况，“出于这种目的，将来获得抚养权的这一方未必真的珍惜孩子。”

据悉，最高人民法院相关人士已经关注到此类问题。相关人士认为，人民法院处理离婚案件时，对孩子的抚养权问题要放在首位，而不是优先解决财产分割，如果孩子的抚养问题不能得到妥善解决的话，法院不宜判决离婚。

苏律师则表示，离婚家庭的子女很特殊。“父母离婚是解脱了，可孩子却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说，妇联、团委和民政等部门要对这些特殊家庭的子女多加关照，加以保护。

“小蘑菇”被爷爷领走前，亲吻了一直陪伴他的民警阿姨。

考虑到“小蘑菇”的身世，加上这次遭到亲生父亲的遗弃，萧山警方在和“小蘑菇”日常相处之余，特意请来警队的心理专家对孩子进行心理帮辅。

专家发现，“小蘑菇”在日常行为中，表现出一种“抗拒式的依赖”——他对陌生环境抱有恐惧和不信任，可是，一旦有人跟他稍微玩上一阵子，他就表现得特别亲近、依赖。

杭州12355青少年服务台主任徐健男认为，现在很多年轻父母养育的下一代中，像“小蘑菇”这样的心理问题并不罕见。一些年轻父母通常认为给孩子提供物质上的关爱很重要，却忽视了精神上的交流。

“事实上，每个人天生便具有社会属性，孩子再小，也能感受到家长的气息、言行。”徐健男说，“小蘑菇”正处于一个对父母角色产生认同、对亲情产生联系的年纪，遗憾的是，他缺少父母陪伴、甚至受遗弃的遭遇，都使他的认同产生了动摇。

我们无法过多地改变“小蘑菇”的生存环境，只能祝福他能走出这次遗弃事件的阴影，重新走到阳光下，健康快乐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