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突然离去，震动了整个中国文坛

一如他当年携《白鹿原》横空出世

昨天早晨7点40分左右，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忠实因病在西安西京医院去世，享年73岁。陈忠实患的是舌癌，4月28日突然吐血不止，被送往医院抢救，但已回天乏术。

几十年来，这位西北老农式的作家总是衔烟而坐，气场沧桑。很多人评价，陈忠实的去世，带走了“一个民族的秘史”。他的突然离去，震动了整个中国文坛，一如他当年携《白鹿原》横空出世。记者 潘卓盈 综合报道

出身农民家庭的他 上初中时才读到平生第一本小说

陈忠实是地道的西北汉子，他不造话题，不惹纷争，酷爱雪茄，热爱足球。对人生的感悟，他会用最简单直观的语言来描述：“馍蒸到一半，最害怕啥？最害怕揭锅盖。因为锅盖一揭，气就放了，所以馍就生了。”他就是以这种大智若愚的态度对待人生和写作。

他曾在《我的文学生涯……陈忠实自述人生路》中回忆自己的文学之路，对于出身农民家庭的陈忠实来说，他的文学之路走得也比平常人艰难些：“我生长在一个世代农耕的家庭……上初中时我阅读的头一本小说是《三里湾》，这也是我平生阅读的第一本小说……高考落第……除了当农民种庄稼，似乎别无选择。在这种别无选择的状况下，我选择了一条文学创作的路，这实际上无异于冒险。我给自己定下了一条规程，自学四年，练习基本功，争取四年后发表第一篇作品，就算在‘我的大学’领到毕业证了。结果呢？我经过两年的奋斗就发表作品了。”

1985年创作中篇小说《蓝袍先生》时，陈忠实就开始了对民族命运的思考。某天晚上，他与好友李东济在旅馆里喝酒，慨叹自己转眼已到45岁，爱了一辈子文学，写了十几年小说，死了却没有一本垫棺作枕的书（关中民俗，亡者入殓，头下要有枕头，身旁配备其他饰物，多由死者生前准备妥当），“东济，啥叫老哥丢心不下？就是那垫头的东西！但愿——但愿啊但愿，我能给自己弄成个垫得住头的砖头或枕头。”

关于陈忠实，他们说

前天上午11点，同样是陕西籍的知名作家贾平凹，紧急赶往医院看望老友陈忠实：“当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但是神志还清楚。人已经瘦得很厉害了。”贾平凹说，“老陈是一个很坚持的作家，为中国小说的创作作出重大贡献，今天上午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悲痛。”

今年80岁的何启治曾任人民文学社出版社副总编辑，也是当年《白鹿原》的责编。陈忠实与他结交超过40年，何启治比陈忠实大6岁，陈忠实最信任何启治，写作多年的心血《白鹿原》只留给何启治，陈忠实曾说，《白鹿原》很多出版社都要，但他从来没想过给别人，只想给何启治。陈忠实一直视何启治为自己的“伯乐”。昨天得知噩耗，已八十高龄的何启治立马动身从北京赶往西安。何启治回忆，最后一次见到陈忠实，是去年10月底，他和编辑一同去西安探病，“我看到他当时还是比较乐观的，寄希望于治疗有效，并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危险。当时他已接受过一些雾疗，边说话边用毛巾擦嘴，因为会有口水流出来。他几乎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只见了见多年的老朋友。”

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周绚隆，记得自己前年春节去西安拜访陈忠实时，他还没有查清楚病情，浑身不舒服，酸软无力，非常难受，但找不到原因。“直到去年开春，传来消息，他说发现舌根上长了恶性肿瘤。”在周绚隆眼中，陈忠实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我去探望他那会，正好电影《白鹿原》上映，本来电影拍得很长，但后来审查，剪辑剪得比较短了，他原本是满意没剪辑前的，可后来采访中还是帮着说了肯定的好话，实际上他内心觉得剪得比较遗憾。他说‘人家花那么多钱拍，我要说不好，就没人看了’。他懂得尊重、理解别人的不容易。别的出版社后来对《白鹿原》开出了比我们多得多的条件，但他始终没有动摇，说我第一次和人文社合作，要一直合作下去。”

文学评论家、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白烨谈到陈忠实，印象最深的就是简朴至极：“陈忠实对生活的要求就是‘下限’，他的家里，比一般的作家都不如，没有像样的消费，能过得去就行了，抽的是来自陕西汉中生产的廉价雪茄，来北京装一箱雪茄带过来。家里不大，全是书，谈不上什么装修设计。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原来是自己单住，后来病后就住到女儿家去了，老伴也在。但他对创作的要求是上限，对白鹿原的创作就像心血的集中爆发，是很大的投入和付出。我开玩笑，你说要弄一部作品，去世之后当枕头，《白鹿原》之外再弄一个枕头，他说弄不了啦、弄不了啦。”

46岁开始写《白鹿原》，写了4年 除了夫人和孩子，他谁也没有告诉

“原”，是陕西人对黄土高地的称呼；“白鹿原”，是陈忠实的故乡。1988年4月，坐在乡村木匠割制的沙发上，把一个大16开的硬皮本在膝头上打开，提笔写下《白鹿原》第一行字的同时，46岁的陈忠实在祖屋大门前不过10米的地方栽下了一棵昂然挺立的法国梧桐。四年后，这棵原先只有食指粗的小树已经长到和大人的胳膊一般粗。而此时，陈忠实为了创作《白鹿原》，已经在西安东郊灞桥区西蒋村，这个南倚白鹿原北临灞河、全村不足百户人家的小村落乡下祖屋里整整“蛰伏”了四年。

“我终于拿定主意要给何启治写信了。”1992年3月，陈忠实写信给《当代》当时的常务副主编何启治，准备将刚刚写好的长篇小说《白鹿原》交给《当代》杂志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发表。之前四年里，他对整部书稿守口如瓶，除了夫人和孩子，谁也没有告诉。

当他把厚厚的一摞书稿交给何启治派去取稿的两位编辑洪清波和高贤均时，“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时突然涌到嘴边一句话，我连生命都交给你们了，最后关头还是压到喉咙以下而没有说出，却憋得几乎涌出泪来”。在高、洪二人取走书稿离开西安的20天之后，陈忠实终于焦急地盼来了高贤均的来信，他匆匆读完信后嗷嗷叫了三声就跌倒在沙发上，把自己在之前交稿时没有流出的眼泪全部倾溅了出来。

《白鹿原》一经问世，便以其雄浑凝重、咄咄逼人的气势，深沉冷静的历史思考，以及众多崭新饱满的艺术形象征服了读者。评论界欢呼，媒体圈惊叹，读者争相购阅，一时“洛阳纸贵”。自1993年6月第一次出版以来，至今国内销量已经超过200多万册。来自开卷图书的数据，近五年来陈忠实所有作品实体店监测销量显示，他的图书总销量9成以上由《白鹿原》提供。可以说，正是一部《白鹿原》成就了陈忠实。

除了文学文本以外，这部小说还接二连三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话剧、秦腔等，被教育部列入“大学生必读”系列，影响至深。1997年，陈忠实凭借《白鹿原》这部小说摘得中国当代长篇小说最高成就奖：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并先后被翻译成法、日、韩等多种语言在世界各地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