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毕业开始,我就成了一位无可救药的书痴。大约有十多年吧,我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和菲薄的全部收入,都消耗在里面啦。我不记得有多久没给自己买衣服,穿得像叫化子一样,永远一副邋遢模样。工资发下来,便成了崭新的书,压得那几只湘妃竹书架“嘎吱嘎吱”地叫,也好像真的要泪如雨下了。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书房,庄严的十个大书橱全部钉死在承重墙上,上下八格、里外两层,可是,书还是越来越多,占据了客厅(代价是扔掉了家中惟一的一套绿沙发),然后占据了全部的桌面和地面空间,书橱的门也都被书堵住打不开啦。一天,我爸爸来我家做客,留下这么一句感叹:“你再这么买下去,以后连蚊子都飞不进来了。”确实,蚊子不多,但其他虫子却很喜欢我们家,屈就于地下室的书被白蚁吃掉了一些,一本《鬼谷子》被吃得就像一张筛沙的网。楼上的书也并没有更好的命运,堆在地上的书成了衣鱼的乐园,衣鱼俗称蠹、蠹鱼、书虫,这些书虫可比我看的书要多得多了,因为我已经完全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书了。为了抵制衣鱼,我买了新书也不拆开塑封,只是透过塑封,欣赏一下封面封底。 法国诗人圣-琼·佩斯说过:“书籍是树木的死亡。”有时,我真的感到抱歉我买了这么多书,这只是一个怪癖,对做学术可能并无助益,也许反而是一种损害。不过,我确实从买书和藏书中得到了极大的快乐,我在书店遇到了我尊敬的老师和可亲的朋友,我和许多书店老板成了至交。 我的一位诤友,也是我的发小,有一个奇怪的看法:一个爱书成癖的人最好的死法是被地震中倒下的成排的书的波涛拍死。不过,我并不想让书压死自己或任何别的人。多年以来,书房的书已经压得地板也像湘妃竹书架一样“嘎吱嘎吱”地叫了,危及楼下人和我们自家人的安全。所以,去年,我终于为自己又安置了一处新书房,可以再放上两三万本书。于是,所有书橱的门都可以打开了,一些十多年没有找到的书又都像失散已久的朋友一样归来了……虽然也都染了一些岁月的风尘。衣鱼似乎只喜欢吃我并不喜欢的书的腰封(这是它们的怪癖吧),所以,也没有让我心爱的书有多大的损失。 多好啊,所有这些书都是我最忠实、最有智慧的朋友,像植物一般沉默而忠实的书籍似乎仍然还是树木,在时间中郁郁葱葱。 |